作者：周文平 编辑：付洋
出品：婚姻与家庭杂志
在人们印象里，养老院大多暮气沉沉。
而在河南许昌，一个95后小伙开的养老院里却像幼儿园一样朝气满满、生机勃勃。他是怎么做到的？
01
哄老人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工作
“集美（姐妹），你的朋友圈为啥不能看了？”
“唉，我最近emo（情绪低落）了……”
“王奶奶，您怎么emo了？来，我陪您下两盘五子棋！”
8月3日下午，院长樊金林像往常一样到养老院转转。听到王奶奶和彭奶奶聊天，笑着提议道。
樊金林把年轻人搞怪的玩法教给老人，没想到他们比他还有想法：把五子棋摆成“五”字，摆成圆圈……每次下棋，都有新招对付他。
下完棋，王奶奶还有一丝郁闷，护理员笑着劝慰：“奶奶不气了哈，我知道有一家奶茶店，味道真是绝了！”“喝奶茶？”王奶奶顿时来了兴致。
经过主任批准，护理员带着王奶奶去网红店打卡。“哈哈！今天也是在逃公主的一天！”王奶奶开心地笑着，神采奕奕。
在福瑞园养老院，哄老人开心是最重要的工作。院长、副院长每两小时巡视一次；护理员时刻陪伴，并把老人的情况每天上报给办公室主任。如果发现哪位老人心情不好，护理员要立即进行安抚和疏导。
“现在经济条件好了，一般物质需求都能满足，我们应该更关注老人的精神生活。”所以，樊金林想方设法在养老院营造轻松快乐的氛围。
他要求护理员上岗前先观察老人：看他们每天几点起床，喜欢干什么，朋友圈子都有什么人，喜欢跟哪些亲戚聊天，都聊什么内容……然后把收集的信息归类，为每位老人建档。这种精细化管理，不仅让护理员工作衔接起来更容易，还让每位老人得到更细致的服务。
为了让老人们焕发朝气，樊金林还招聘了9名95后护理员，经常陪他们聊天。95后经常蹦出一些网络新词，老人们也跟着学起来。
其实，樊金林也是一名95后。他从小被爷爷、奶奶带大，和老人感情深厚。他上初中时，爷爷就去世了，这让他一直很遗憾。
樊金林读大二时，在老家独居的奶奶安凤英摔伤住进医院。得知这个消息，他连忙坐高铁回家照顾奶奶。因为子女工作繁忙，奶奶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他想到小时候，奶奶总是想方设法哄他开心，而今却变得郁郁寡欢，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。
樊金林曾向父母提议接奶奶过来一起住，父亲樊红岭说：“其实，你奶奶缺的是‘伴儿’。我和你妈妈虽然能在生活上照顾她，有时工作忙起来还是无法陪伴她。很多家庭都存在这样的问题，如果开一家养老院，就可以给老人提供更高品质的生活。”他关注养老行业多年，颇有心得。
“如果将来我开一家养老院，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奶奶，就能一直陪着她了！”
这个念头在樊金林的脑海中生根发芽。他原本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，为了开养老院，却考了养老护理、心理咨询师、企业人力资源管理师等一系列跟“养老”有关的证书。
儿子对开养老院的热情和执着，也让樊红岭更清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。2017年10月，他开办了福寿园养老院。养老院运营一年后，母亲安凤英好奇地过来逛一圈后，当天就住了进去。
“如果你拿一分真心对待老人，他们就会把全部真心交给你。”2018年，樊金林来到父亲的养老院实习。看见哪位老人遇到困难，他都会上前帮忙，还帮行动不便的老人洗脸、洗脚。老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内向的小伙子。实习一段时间后，樊金林发现自己很喜欢听老人们温暖的碎碎念，性格也变得开朗了。
2019年大学毕业后，樊金林决定留在父亲的养老院工作。可是，渐渐地，他发现这不是自己心目中养老院的模式。养老院里的一切井然有序，但装修得像医院，里面的老人暮气沉沉、百无聊赖，似乎就是在这里等待生命终结。
他想开一家充满活力和朝气的养老院，让老人住进去变得年轻，对未来充满憧憬，越活越有滋味。
02
让老人变年轻的养老院
2020年初，樊红岭承接了一个新的养老项目。父亲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樊金林：“你不是想做让老人越来越年轻的养老院吗？我出钱，你放手去做吧！”
樊金林喜出望外，开始调查老人对养老院装修风格的看法。大家都说：“不要住家里，也不要住医院的感觉，一辈子住宾馆最幸福。”
樊金林就把新养老院装修成宾馆的样式：外廊式建筑，通风和采光俱佳。每个房间二三十平方米，摆放两张单人床，配有独立卫浴。装修是年轻人偏爱的极简风，乳白色的墙上挂着装饰画，家具是淡青色，床单是粉红色，给人一种清爽干净、充满活力的感觉。
樊金林还给养老院配备了无线呼叫器、智能家居等硬件设施，定制了多种适合老年人的棋牌、玩具。同时，他还组建了由营养师、社工、心理咨询师、医护人员构成的服务团队。养老院管理层人员平均年龄30岁，护理团队人员平均年龄40岁。
2020年10月1日，福瑞园养老院开业。奶奶安凤英成为第一位入住老人，樊金林是从父亲的养老院里把人“撬”过来的。另外46位老人，是从一家刚刚倒闭的敬老院接手的。
“大家可以跟着音乐舞动起来！”为了让老人们更有活力，樊金林专门准备了音响和各种乐器。音响里放着动感DJ舞曲，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坐在椅子上，手里摇着纸扇，身体跟着音乐有节奏地舞动。“好久没有这么高兴啦！”虽然身体不再灵活，但他们似乎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。
热心的老人也把自己擅长的扭秧歌、二人转教给樊金林。看到他腰间系着红腰带在他们面前扭来扭去，老人们被逗得哈哈大笑。唱二人转时，樊金林怎么也学不会用手指转手帕，被好一顿嘲笑。
“哼，我们玩的东西，你们也不会！”樊金林故意“挑衅”。
“那你们玩的都是啥？”老人们好奇地凑过来。
一旁的护理员娜娜机灵地掏出手机，向一位奶奶演示起来：“这是抖音特效。您看，我能把您变回18岁！”奶奶看着手机里的自己，兴奋地大叫：“呀！这就是我18岁的样子！”她笑着笑着，眼里竟泛起泪花，长长叹了一口气：“唉！年轻真好，可惜再也回不去了！老了，老了！”
“奶奶，您别伤心啊，我教您玩儿，这样您就可以永远年轻了！”娜娜趁热打铁，引导老人接触新事物。生老病死谁都无法避免，最重要的是让老人保持一颗年轻的心，活得开心。
使用智能手机，这件在年轻人看来比喝水还简单的事，七八十岁的老人学起来却不容易，刚刚学会转头又忘了。护理员认认真真教了两周，70多位老人中只有5位学会了。
不过，这帮95后脑子活，很快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，就是让已经学会的老人去教其他老人。樊金林的奶奶安凤英已经86岁，但思维敏捷，退休前是老师。于是，樊金林就让自己的奶奶给老人们上课。
“来，咱们上课，手机都带了吗？”
“带了！”
“今天，我教你们雷达加好友……”安奶奶话音刚落，王奶奶就提问：“等等，为啥我没看到那个界面？”
“一看你上课时就没有好好听！老李，你是学习委员，给她演示演示；老张，你下课教教她，别让她下课就看报纸。”最后，她还模仿抖音网红来了一句：“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，下课！”
安奶奶的课深受老人们的喜欢，也时常逗得在场的95后哈哈大笑。她这一路讲下来，不仅教老人玩手机还教数学，让老人们在娱乐的同时锻炼思维。
“我学会刷抖音了！上滑是看下一个，特别喜欢就点小爱心！”李爷爷拿着手机高兴地向老伙伴们炫耀。“我也会，拍照就点这个小圆圈。”张爷爷不甘示弱。
老人们欢欣地讨论着，樊金林感觉自己好像开了一所幼儿园。
03
把年轻人的生活分享给老人
充实而热闹的新生活不仅带给老人们快乐，还颠覆了很多人对养老院的传统认知。
一次，樊金林随手录了一段养老院日常视频发到网上，居然吸引了30多位老人前来入住，还引起很多网友关注：“这群老人好可爱！”“你的养老院这么好玩儿啊，我也想去！”原来，短视频可以成为大家了解养老院的一个重要窗口！樊金林决定组建新媒体团队，专门拍摄养老院日常。
第一个加入新媒体团队的是樊金林的高中同学窦培元。他对樊金林说：“我曾经费了很大劲儿把奶奶的老照片做成动图。现在奶奶不在了，我去养老院帮你记录更多爷爷奶奶的生活，我感觉非常有意义。”新媒体团队由3名95后组成。每天晚上，他们都一起开会，讨论怎么更好地展示养老院的生活。
弹吉他、剧本杀、狼人杀、王者荣耀、羊了个羊……樊金林不仅教老人年轻人玩儿的东西，还把年轻人喜欢的食物分享给老人：奥利奥、奶茶、火锅……只要不影响身体健康，偶尔的新鲜体验能让他们感受到被人宠爱的快乐。
有时，这些老人也会故意逗他玩儿。一天，樊金林拿来一袋沙琪玛：“爷爷、奶奶，你们看这是什么？”
“这不是健康码吗？”
“这不是健康码，这是验证码。”
“这是杀马特。”
“这是马赛克。”
樊金林被逗得哈哈大笑，觉得爷爷奶奶们真是太有才了！在他眼里，老人都是老小孩，而且非常喜欢跟他一起玩儿。有时候，他给这位老人拍短视频，没被拍的那个就会和他怄气。他觉得他们特别可爱。
拍短视频，不仅让老人开心，还让家属看到了老人的变化。赵大爷入住时心情特别抑郁，拒绝和子女沟通。拍视频后，他兴奋地给儿女打电话：“我上电视了，你们看到了吗？”在老人眼里，只有大明星才能出镜，这让他感觉非常自豪。赵大爷的子女感动地对樊金林说：“还是你有办法，以后还请你多给我爸拍点儿视频，哄他开心！”
以前，薛奶奶的孙女觉得和她有代沟，一个月才给她打一次电话，把打电话当成刷任务。看到养老院的短视频后，孙女惊讶地发现，自己奶奶竟然这么潮！现在，祖孙俩有聊不完的话题，这可把薛奶奶高兴坏了！
樊金林的做法也引起当地政府部门的关注。2021年，敬老院实行“公建民营”改革，两家由他接手管理；父亲因为到了退休年龄，把福寿园养老院也交给了他。24岁的樊金林成了4家养老院的院长。
樊金林经营的养老院，让每位老人来了就不想离开。有一位老人由6名子女轮流照顾。经济条件好的3名子女，愿意把父亲送到养老院来照顾；经济条件差的3名子女，把父亲接到家里照顾。所以，这位老人总是住一段时间被接走，然后再重新入住。
每次被子女接走时，老人都哭着说不想回家。他恳求樊金林：“我给你拍视频，你让我免费或者便宜点儿住在这里，行不行？”
樊金林听后心里酸酸的，同时也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。从事养老行业这几年，他看到有些老人因为经济原因无法入住养老院。虽然福瑞园的收费标准在同行里是最低的，但有的家庭还是负担不起。如果开一家免费养老院，用视频流量收入来补贴开支是否可行呢？此时，他的视频账号已经有200多万粉丝，随着关注越来越多，他对未来充满信心。
说干就干！2022年5月，樊金林投资120万元打造免费养老院。他租了1000余平方米场地重新装修，配备50张床位。“老人可以免费入住，但要配合拍视频，流量收益将用于养老院经营。如果入不敷出，我会用其他养老机构的盈利先去填补。”樊金林不知道这个尝试能否成功，但他愿意去试试，让独居不安全、与子女同住又不开心的老人有一个归宿。
在免费养老院，樊金林打造了各种活动室。曾经，有一位患肺癌的老人问他：“我很好奇现在年轻人玩的游戏是什么，怎么会那么入迷？”当时，樊金林没有当回事。后来，这位老人病情加重，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动了。
这件事深深触动了樊金林：“如果能让他在有生之年，体验一下年轻人玩的游戏该多好！”这次，他特意在免费养老院里准备了一间电竞房。他要把年轻人玩的游戏教给老人，让他们的人生不留遗憾。这里还有很多年轻人玩的东西：VR电视房可以让老人体验三维动态视景；植物馆可以让老人在植物的陪伴中放松身心……
免费养老院于今年9月投入使用，已经有很多网友给樊金林留言：
“40年后入住，可以预约吗？”
“24岁的老年人可以去入住吗？”
“我可以带着我闺蜜去入住。”
樊金林非常高兴自己的努力被大家认可：“只要身体条件允许，老人们可以在这里吃烧烤、玩游戏，和闺蜜出去旅行……我想让未来的养老院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养老观念，让养老变成一种享受。”
本文摘自《婚姻与家庭》杂志
原标题：《“40年后入住，可以预约吗？”95后小伙儿把养老院办成“幼儿园”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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