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觉民,终究期期恋恋喋血历史长空;意洞者,终究勇勇武武化为百年英魂…
“意映卿卿如晤…”这六个字字浸血的言语,终究化为百年绝恋的开场白…
岭南圣地,繁花似锦,碧水青青,长空无云。可怎奈那晚清腐朽的铁蹄?踏之鲜花、草地?屠我至亲、躯体?

意映无语。岭南女子心中的苦、心中的恨、心中无限的期盼、心中无限的迷离。小窗开棂,目望远方,前方是不长的路,可是,那分离、那凄怨又怎没有尽头?
岭南女子,大海般澎湃的气概,却有着溪水般灵动的心,她蓦然抬头看到,一只孤雁正在欲往北去,晴得可怕的长空顿时画出一条灰色的污痕,这污痕很慢很慢,迟迟不肯消退,也迟迟不肯转移意映那凄人的眸。
她的心中不免忐忑,这晴空绝不是为她而营造,而分明是专门为她画出的那条污痕,让她知道,这一切终将划过历史的长空,终将留下空前的一笔…
炮声已经轰隆,意映早已不知意洞的踪影。泪水只是悲伤的幌子,任其流干也再无意义,她的身上早已是一身白纱,不知为何,这白纱显得异常鲜艳,虽然,这白墙的掩映,却勾勒出一个让人凄伤和怜惜的白色阴影,她不怕这炮声,纵使炮声不远,就在她前方不远,她只是微微地护住白纱掩盖下的微隆的腹部,或许,意映知道,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化为了另一个灵魂,早已和她融为一体…

于是,她不再期盼。她开始慢慢咀嚼他们共同的声音…
“吾作此书时,尚是世中一人;汝看此书时,吾已成为阴间一鬼。吾作此书,泪珠和笔墨齐下,不能竟书而欲搁笔,又恐汝不察吾衷,谓吾忍舍汝而死,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,故遂忍悲为汝言之。”
啊!我的意洞!这怎不是我意映的心绪?又怎不是我意映的情结?又岂能让你一个人独忍这阴阳之间的悲凉?字字都是真实的殷红,字字都刻在意映我为你呼唤的心上…
“吾至爱汝,即此爱汝一念,使吾勇于就死也。”意洞说过的话,意映觉得不会违心。爱她,就是一个信念,就是一个念头,而且爱到极致,成为她心灵的教主,对她虔诚,对她忠心,对她体贴,对她关怀,可是意映不解这一切,爱,难道真的需要去牺牲?爱,难道真的需要去流血?爱,又难道真的不能天长地久?意映心中无语,这造物弄人的世界,怎还有个天理可言?
“吾自遇汝以来,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;然遍地腥云,满街狼犬,称心快意,几家能彀?司马青衫,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。”

意洞心知肚明,意映更是通晓礼节,这番话更不是违心!意洞学而上进,废寝忘食,为民所系,忧国忧民,正是这大义凛然的性格,才让他歃血为盟,才让他捐躯赴国,血染黄花岗,躺下,他依旧是一条真正的汉子!虽然他25岁,但是,意映明白,他的心,早已是千年的道行…
意映称他也是仁者,因为,他懂得仁者的道理,现在,他已经走过了仁者所走的道路,正在飞向仁者休眠的天堂。“仁者曰:“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”。吾充吾爱汝之心,助天下人爱其所爱,所以敢先汝而死,不顾汝也。汝体吾此心,于啼泣之余,亦以天下人为念,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,为天下人谋永福也。”
意映不觉豁然开朗,我的他,原来是在通向更加美好的天堂,他说过,他的忧伤他自己早已酝酿,不需要爱的人再替他分享。他也说:汝其勿悲!所以,意映,你不要悲伤,意洞,他没有死去,他只是暂时住在天堂…
“汝忆否?四五年前某夕,吾尝语曰:“与使吾先死也,无宁汝先我而死。”汝初闻言而怒,后经吾婉解,虽不谓吾言为是,而亦无词相答。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,必不能禁失吾之悲,吾先死留苦与汝,吾心不忍,故宁请汝先死,吾担悲也。”

这情景,醉倒万千有情人的身心,意映不能理解这难懂的一句话,却是他最真情的告白,也是天下人同仇敌忾的胸襟!意映,当以此为豪!这男儿,胸襟如无边大海,脊梁如撑天昆仑!怎想过放弃?怎想过怨气?怎想过小肚鸡肠?又怎想过儿女情长?你要想的便是他的豁达、他的豪迈、他为你发过的信誓、他为你做出的牺牲?意映?怎能那么傻?你真的当以此为傲!
“嗟夫!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?吾真真不能忘汝也!回忆后街之屋,入门穿廊,过前后厅,又三四折,有小厅,厅旁一室,为吾与汝双栖之所。初婚三四个月,适冬之望日前后,窗外疏梅筛月影,依稀掩映;吾与(汝)并肩携手,
低低切切,何事不语?何情不诉?及今思之,空余泪痕。又回忆六七年前,吾之逃家复归也,汝泣告我:“望今后有远行,必以告妾,妾愿随君行。”吾亦既许汝矣。前十余日回家,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,及与汝相对,又不能启口,且以汝之有身也,更恐不胜悲,故惟日日呼酒买醉。嗟夫!当时余心之悲,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。

”这浪漫,唯有你们,意映,意洞,你们两个人的世界,我们都不应当参与,但是,我们是在分享你们的浪漫,好为后人复制你们的幸福!当这浪漫成为千古绝唱,这浪漫成为一段美传,你们,还能停留在花前月下的独自浪漫?你们还能局限于柳下河边的互诉衷肠?你们的浪漫,不小心或者说必然流传于后世,让后世瞻仰你们的幸福。
可是,这幸福代价真的是太大,它如今已经过了一百年的流传,你们的幸福,或许已经走进天堂,可是,这幸福早已传遍万家,供后世瞻仰、凭吊、怀念。
一百年风尘拂掠,人们的幸福早已和你们不是一个概念,已经慢慢退化为一种腐化的幸福,再也没有你们那种幸福的滋味,意洞,意映,以此为荣吧!世界上有100对有情的眷属,可是,真正幸福的或许只有你们一对…
“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,第以今日事势观之,天灾可以死,盗贼可以死,瓜分之日可以死,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,吾辈处今日之中国,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,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,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,吾能之乎?抑汝能之乎?”

意洞真的已经无法选择。华夏遍地铁蹄,家国岌岌可危!25岁的男儿,义气缠身,该是为家国效力的时候了!晚清政府早已是明日黄花,如今,革命的大旗才是自己的最终向往!可是,他心有不忍,娇妻惯儿,慈父善母,唯有自己才是林家的一座山,自己必将献身,这山一搬走,林家,将何以存?
可是,家国报复,以国为重,国已不国矣,这家,也将家不家矣,如此而来,必将人不人矣!即人不忍矣,何谓娇妻惯儿?又何谓慈父善母?更何谓一曲曲之身?意洞不再转身,而是挽着同伴们的手,依然走向了沙场!意映清晰地看到,林觉民、陈更新、喻培伦、方声洞、卓秋元…他们终究血染黄花岗,成为万人敬仰的七十二烈士…
“即可不死,而离散不相见,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,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?则较死为苦也,将奈之何?今日吾与汝幸双健。天下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,不可数计,钟情如我辈者,能忍之乎?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。吾今死无余憾,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。
依新已五岁,转眼成人,汝其善抚之,使之肖我。汝腹中之物,吾疑其女也,女必像汝,吾心甚慰。或又是男,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,则吾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。甚幸,甚幸!吾家后日当甚贫,贫无所苦,清静过日而已。”

革命的火种早已成燎原之势,革命的旗号必将响彻大江南北!此刻家国危难,有志者捐躯赴国也大势所趋!历史造就了林觉民,却没有造就林觉民很长的历史!但是,这已足够!意映的骨肉就是再生的意洞,意洞既然已捐躯赴国,早已不怕没有人为自己记录历史!
人世间,其实,这也是意映的大悲之处。她,一个岭南弱女子,必将承受青年丧夫之痛,儿女,必将承受少年丧父之痛,父母,必将承受老年丧子之痛!三悲,这已不是一个家庭的苦,而已经成为一个民族的痛!
“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,是吾不是处;然语之,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。吾牺牲百死而不辞,而使汝担忧,的的非吾所忍。吾爱汝至,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。汝幸而偶我,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!吾幸而得汝,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!卒不忍独善其身。嗟夫!巾短情长,所未尽者,尚有万千,汝可以模拟得之。
吾今不能见汝矣!汝不能舍吾,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!一恸!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,意洞手书。”
意洞写完了绝笔!也为意映的希望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,意映没有言语,没有流泪,没有悲鸣,没有痛彻心扉,没有撕心裂肺。

她明白,她一切都明白,她明白,这是一封迟来的情书,这封情书没有华美的语言,没有真情的告白,可是,她读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个让她幸福的字眼:爱!
意映懂得意洞这绝情的含义,因为她看到时,就已经知道这是诀别: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!这,又岂止是诀别?意映依旧沉默…
林意洞,你在天堂的哪一个角落?请你轻轻告诉我…
她知道,林觉民的时代已经写进了历史,可是,她宁愿不要这历史,也不愿丢弃她的意洞…
白纱依旧,晴空呜咽!意映把那卷写有爱的白绢轻轻地揣在了怀中,她又微微抚摸着自己微隆的腹部,小心地走下了台阶,她走向了那条不长的小路,慢慢前行,她知道,苦难,凄伤,很快就到了尽头…
意映慢慢地走着,她觉得她前方的路是那么光明,那么灿烂,那么辉煌,她的嘴角也露出了一种由衷的笑容,因为,她看到,晴空的那条污痕早已退去,一群白鸽在空中自由飞翔…
顿时,她的白纱也显得异常灿烂,异常光鲜,异常纯洁!她知道,爱已铺展在她心中,或许是百年,或许,也是永远…

(文/卢东东)
本文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,如有疑问请与我们联系。
发布者:币侠,转转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yfhhf.com/baike/7576.html